市场上低价老年旅游团种类繁多，但背后却存在着混乱。

对此，《法制周刊》记者展开调查。

降低成本，但存在隐患

张晨是云南一家旅行社的负责人，他告诉《法制周报》记者：“除大型旅行社外，中小型旅行社一般没有自己的旅游车，一般都是旅行社接完团后再租用大巴。”

旅行社与旅游巴士之间彼此陌生，几乎是行业常态。

他透露，一些低价旅行团为了降低成本，会租用市场上没有安全保障的车辆，对司机的资质也缺乏审核。

“还有一些旅行社不给司机安排住宿，司机需要自己找房间，这样就导致导游和司机都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很容易引发问题。”张晨说。

名副其实的旅游，实则投资

除了收费低廉、缺乏安全保障的老年旅行社外，还有一种旅行社以“投资”的名义带老年人旅游，从中“赚钱”。

2023年8月，辽宁省瓦房店市公安局发布警情通报称，大连山海汇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下属大连福汇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以免费、低价旅游为诱饵，变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扰乱金融秩序，涉案地点多、数额巨大。

同年10月，检察院以涉嫌集资诈骗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批准逮捕山海集团实际控制人周某锋等人。

《法制周报》记者联系到大连的崔莉莉，她的母亲今年61岁，退休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旅游，去年她被上述旅行社骗走6万元。

崔莉莉告诉《法制周报》记者，三年前，她母亲经老同事介绍认识了福汇旅行社的一位销售员。与其他旅行社单纯按线路收费不同，销售员称，在福汇旅行社购买旅游产品，不仅可以免费出行，到期限还可以拿回本金和利润。

一开始，崔莉莉的母亲交了1万元人民币办了会员，开始跟着福汇旅行社到处旅游。

原本为期一年的投资，崔妈妈提前四个月就收到了收益，这笔提前收到的钱让她对自己的选择更加有信心。

“这是福汇旅行社把握老年人心理的关键一步，首次让投资者按时或提前拿到收益，以彰显其资金实力，获取信任。但多数情况下，钱不会在投资者手里停留太久。”崔莉莉说。

当看到现金收益时，销售人员就会劝说他们加大投资，建立起来的信任让很多人愿意在“温热”的本金和利息上加更多的钱继续投资，雪球最终越滚越大。

崔莉莉妈妈就是这样一步步增加投资的，从最初的1万元，到后来的4万元、5万元，最后投资了6万元。

进入2020年后，出行越来越少，崔莉莉想要拿回本金，但在销售人员的多次恳求和拒绝下，她也没能拿回本金。

崔莉莉透露，和她母亲一起联系购买旅游产品的老人还有五六十人，他们的情况大多和她类似，都没能成功拿回本金。

在多次向福汇旅行社索要本金无果后，崔莉莉于2023年1月向警方寻求帮助。

“我之前劝她不要再投资了，尽快把钱要回来。但她已经陷得太深了，已经没法再把钱要回来了。”崔莉莉说。

200组团费，2万消费

除上述手段外，老年旅游团更常见的做法是以不合理低价旅游为噱头，以健康养生为卖点，诱导老年人购买高价商品，获取佣金。

销售人员深谙老年人的“痛点”，养生、保健、长寿都是他们关心的事情，经过一系列诱人的促销，老年人很难不买账。

家住北京东城区的王丽琴经常活跃在社区的各种兴趣小组中，久而久之，她总会接到一些旅行社以极低的价格或以主题比赛的名义，邀请她去周边城市旅游。比如368元的厦门五天四夜团、88元的山海关一日游等等。

有一次，王励勤花200元报名了长白山4日游，一行40多人从北京坐火车到长白山。结果，除了半天时间看天池外，其余时间参观野生植物园都变成了逛农产品展览会。

王励勤回忆说，导游脸上挂着笑容，服务周到，“一直叫他们叔叔阿姨，比小孩子还亲热。”到家后，王励勤仔细算了算，四天三夜的行程花费，全部花在了购物上。

针对上述现象，一位业内人士开玩笑说：“最贵的旅行其实是低价旅行。”

张晨告诉记者，低价旅游团经常出现多次购物、强制购物的情况。购物店、旅行社、导游构成利润链条，前者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销售商品，旅行社和导游赌游客能买多少，再从购物店赚取佣金和“人头费”，弥补开支。否则，仅靠旅游费用根本无法支撑运营。

“因为低价旅行团只能通过购物来弥补差价，如果联系不上，很容易产生纠纷。其实，只要付够钱，全价旅行团完全可以不购物。”张晨说。

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大量老年人的旅游经验并不丰富，对旅行社和导游的依赖性比较强，这部分老年人群体的二次消费能力并不高，这将带来潜在的市场陷阱。

“他们用低价吸引你参团，如果团费不够公司成本，成本肯定会通过二次消费来弥补，特别是购物、餐饮和一些自费的医疗项目。这就是不合理低价游屡禁不止、屡禁不止的市场基础。”戴斌说。

2022年8月，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行业监管进一步规范旅游市场秩序的通知》，明确提出，各地要进一步加强旅游市场执法，依法查处“无理低价游”、指定特定购物场所、导游强制或者变相强制购物等旅游市场各类违法违规行为。

上述《通知》发布后，购物场所已很少见到导游的身影。“为了避免投诉，有些导游在离开前会带团员去购物场所，但如果有消费，商家和导游之间还是有利润交换的。”张晨说。

随着组数增加，难度也会增加

事实上，2013年颁布的《旅游法》明确规定，旅行社不得以不合理的低价组织旅游活动引诱旅游者，不得通过安排购物或者其他有偿旅游项目获取回扣或者其他不正当利益。

2016年，国家旅游局发布《旅行社老年旅游服务规范》，对老年旅游服务作出了一系列细化规定，包括车辆连续乘车时间不得超过2小时、连续观光时间不得超过3小时、车上必须有医生、车辆空置率保持在15%等。

然而政策虽好，执行却有难度。

“如果严格按照游览节奏、报名年龄等规定，意味着同样7天的云南往返游，不仅游览的景点会更少，对市场的吸引力也会减弱，安排景点间距离更长、海拔更高的线路也会更加困难。”张晨说，“100人团要求有一名全科医生随团，对降低风险有很大帮助。但从之前的‘试水’来看，要找到一个愿意随团的全科医生非常困难，而且配备一名全科医生的费用很高。”

同时，从目前情况看，不合理低价游特别是针对老年人的相关服务在市场上依然活跃，治理难度加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国老年人口的增加。

中国旅游研究院发布的《中国国内旅游发展年度报告（2022-2023年）》显示，2021年，45岁及以上中老年游客共计出游11.94亿人次，占国内旅游客源市场的36.81%。

全国老龄委调查显示，2016年至2020年，我国老年人文化旅游消费年均增速达23%，2021年老年人文化旅游消费突破7000亿元。

种种数据显示，老年人正在成为旅游市场的主力军。

今年1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发展银发经济改善老年福利状况的意见》，明确指出，要拓展针对银发群体的旅游服务业态，通过完善旅游服务设施、鼓励开发各类旅游产品、加强旅游市场监管等方式，不断提高老年人福利水平。

除了拓展服务业态外，如何加强监管也是亟待改变的事情。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张晨、王励勤为化名）

结尾

视觉编辑器 | 王朔、马蓉蓉